嗒、嗒、嗒——
四方季的脚尖一下下点着地面,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半坐半躺在病床上的夕象,右手垂直于身体地平伸出去,手中的“项链”自由垂落着、微微摇晃。然而这样轻微的摇晃和频繁的脚点地面并不能引起夕象的注意,他如同一台正在运作的精密扫描仪般盯着膝盖上的书,一页页地翻动,速度之快、令人发指,但除此之外眼中便没有其他事物。
四方季刚进来的时候是没有这么神经质地用脚尖点地的,然而他却渐渐发现让夕象注意到自己是这样的困难。当然,四方季并没有尝试触碰夕象,或者发出爆破音,翼神的尊严不允许他这么做——四方季是绝对不想看到朝月和夕象独处一室的,理由他不想深究,总之回过神来的时候,他已经主动代替朝月接过了送“项链”的活。他本以为这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情,无非推门、进去、伸手、让挂饰在对方眼前摇晃,然后对话、离开——一切到上一步都还顺利,他也从来没想过这么简单的流程竟然会卡住,卡在自己自然而然地水平伸出了手,让挂饰在对方眼前摇晃,却没办法对话这一步。
对方毫无反应。
不、原因不全在这里,自己没法开口也是一方面。四方季的潜意识里就认为自己无需开口就能完成这件事,所以根本没想过这类情况,于是只能用脚尖点地这种蠢到死的行为来计算过去了多少时间。
其实根本没必要刻意计算时间,综合夕象的翻书速度和翻过页数,四方季就能知道自己大概保持这样愚蠢的姿势多长时间了。
翻书,对、仅仅只是在翻书——四方季不认同夕象是在读书,他不相信弱小的人类能有这样惊人的阅读速度。他刚进来的时候那本书大约才被翻过几页,而经过他近乎数秒的十几分钟,这本厚如辞典的书已经快被翻完了。
说起来在这个时代还用纸质书阅读,本来就很奇怪,因此四方季把夕象的行为定义为表演,而非阅读。当然,他不是指夕象刻意无视自己,他觉得眼前人类的表演是为了满足自我的需求,和纯粹自我欣赏的艺术创作无异。
所以说人类所谓的艺术境界,才不可理喻。
在四方季这么总结的同时,夕象终于完成了“自我需求”、合上了手中的书。然而他却没有被眼前近在咫尺的螺帽挂饰吓到,反而极其自然地接过了禁锢四方季十几分钟的东西。这让四方季觉得自己之前的设想被背叛了——傲慢的人类就是刻意无视自己!
“哦,抱歉。每次读诺勒瓦的书都难以停下来——你也有这样的时候吧,在做一件事情的时候不希望被人打断……”
“就算对方已经把递东西的手伸到了你眼前?”
四方季难以控制住自己声音中的颤抖——就算清楚自己和眼前人类的差距,充盈脑颅的怒火也让他兴起了挥拳下去的冲动。
“非常地抱歉。”
然而夕象诚恳地低下了头去,这或多或少缓减了四方季的冲动。
“虽然看起来可能很虚假,但书里的内容确实到了如此吸引我程度,不管是第几遍去读它们。”
夕象仍旧低着头,四方季试图窥探他沉下去的表情——过于诚恳而让人难以相信其中会有伪装的成分。
四方季决定原谅他。
“算了。这是难民小姑娘送你的,大英雄。”
说完,折头就走,和这个男人多待一分钟都会让四方季浑身难受。
洗浴,应该是一件安静的、独自一人的事情,清洗形骸的时候也涤洗思维,随着水流拂过肌肤整个人也仿佛焕然一新。至少对于朝月来说,是这样的。
然而此刻的洗浴给朝月带来了全新的体验——四五十人挤在一个车间般的狭小场所,漆黑的空间里唯一的照明是头顶微光颤动的白炽灯。供水的管子很难称之为喷头,因为确如字面意思它就只是水管,和车间里用来冲洗地板的管子没有任何区别。
“姐姐,我给你擦背吧。”
洗浴的人们之间甚至没有任何遮挡的东西,不、狭小的空间也不允许安置这类东西,于是小女孩就从隔壁挤过来了。朝月当然认识她,她就是那个来送“项链”的小家伙。
“嗯,谢谢。”
朝月注意到小女孩胸前挂着类似的“项链”,但她一眼就能看出作为挂饰而存在的螺帽只是普通金属,和之前女孩顶着警卫危险的脸色送来的“项链”有着天壤之别。
“你洗澡都不拿下来吗?会锈掉的。”
“不拿下来,我在等着它锈掉,用这种方法可以知道过了多久。”
小女孩捧起作为挂饰的螺帽,像注视珍宝一样注视着在水流中晃动的普通金属,一件很快就会锈蚀的珍宝。朝月没来得及从她眼中看到快乐或者悲伤,女孩失神的刹那转瞬而逝。那双明亮的大眼睛很快就扬起来了。
“姐姐一定不习惯这样洗吧。”
小女孩很快利索地窜到朝月背后,拿起她平时很难接触到的高级毛巾和洗浴液为朝月擦背。其间,女孩不时对朝月的洗浴用品发出类似“呀真凉”、“好软”的惊叹。
“是有点不太习惯,以前都是一个人洗,不过也不讨厌,这样挺热闹的。”
之所以这样回答,是因为女孩之前话里的“不习惯”就算替换成“讨厌”也没有任何违和感。不过朝月的回答也没有违心的成分,她的确觉得这样洗挺新鲜的,大家几乎无所不聊——对面阿姨在上一座太空城工读的大儿子、侧面少女两周前刚告白的男友……
人与人这样坦诚相待的场面,朝月很少有机会见到。
“是啊,我也觉得这样挺好玩的,但是时间长了也觉得烦,人们能够唠叨的事也就只有这点。说起来,姐姐平时是怎么洗澡的呀?”
小女孩的提问里充盈着向往,朝月只是简单地描述了一下,也能让她眼睛闪闪发光。但这些事情对朝月来说太过普通,就像此刻的洗浴场面对小女孩来说一样,朝月不禁有些走神,回想起自己究竟是怎么挤进这个“异世界”来的。
十几分钟前四方季接走了自己送“项链”的活,朝月正好可以回自己房间冲个澡,却发现浴室的暖水系统出了问题,根本没有热水。正在门口犹豫是去找管理员还是先去熟人那里洗浴,却恍然发现自己根本没有一个这样的“熟人”。
翼神本来就是独来独往的种族,除非需要共事,否则一般不会和其他个体接触。加之朝月常年处于学园顶点,大部分学员都对她敬而远之。能说得上深交的朋友大概也只有方缘,但那个人……
这个时候,被警卫撵着到处跑的小女孩撞到了朝月的怀里。女孩灿烂的笑容对于那时情绪低落的朝月来说,过于耀眼,以至于她竟然没去思考“来我们这里洗澡吧”的邀请意味着什么,就跟着女孩走了。
“姐姐,姐姐?”
在女孩的呼唤声中,朝月回过神来,透亮的眸子正凑在眼前。
“背擦好了。”
看朝月回过神来,女孩退了回去,收拾地上的洗浴用品,没有问她为什么哭了。
朝月也没察觉到自己双颊的泪水,毕竟是在洗浴间,她没有机会,另一种意义上的没有机会——剧烈的颤动从周围的空间中传来,头顶上本来就明灭不定的白炽灯彻底熄灭了,洗浴间里爆发出人们各种各样的惊叫,显然此刻的状况出乎大部分人的预料。
“姐姐,我会死吗?”
小女孩双手抱紧脑袋,蜷缩在墙角,她受到了过度的惊吓,下意识地把事情向最坏的方向考虑。朝月试图上前去安抚她,动作却停在中途,因为眼前的景象和某个场面重合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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